破坏的物境，散失的意境
——苏州

    时隔十五年之后，我再次来到了苏州。

    苏州变大了。记得第一次来，骑着自行车一个小时就横穿苏州城了。现在，开着汽车，在宽阔平直的马路上，以八十码的时速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，才从郊区来到了市中心。后来一查，原来苏州建城区面积现已将近五百万平方公里。

    苏州变富了。记得第一次来，入住的是一家普通的招待所，居住条件很一般。如今，我随意挑了一家旅店，居然就是五星级。道路两傍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；大街路口，商场超市繁华热闹；连小巷里弄的杂店小铺，也是窗明几净。行人大多衣着端庄时尚，私家车鲜见低端品牌。显然，苏州再也不是连摩托车都罕见的贫穷小城。

    记得第一次来，有两处景色印象非常深刻。一是报恩寺塔，高高地耸立着，远远地就能望见。二是京杭运河，宽广的河面，笔直的河堤，长长的驳船，对比家乡蜿蜒细窄的温瑞塘河，真得是宏伟壮观。

    而现在，那报恩寺塔，在远处根本看不见，连塔尖也看不见。直到迈进寺门，抬头仰望，才发现原来塔被高楼团团围住了。就像一位乡下老婆子，惊慌失措地无地自容地站在一群摩登女郎当中。此时此景，你根本不可能会想到，这塔是孙权为了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而建造的。那京杭运河，宽广的河面看不见了，因为河面上有好多座巨大的桥梁；笔直的河堤看不见了，因为河堤已经成了高楼大厦的地基；长长的驳船不见了，因为船运的速度太慢了，被其他更快捷的运输淘汰了。 　　如果说，报恩寺塔和京杭运河还只是视觉的破坏，那么苏州园林就是情感的失落。 　　传统中式园林讲究“透”和“借”，来实现空间变化，表达虚实相间。这，不仅仅局限于园林内部的景点，还延伸到园林之外，附近的河流、远处的山脉，甚至朝霞落日、飞鸟走兽。如今，耸立在周围的高楼大厦，及其衍生的光污染和声污染，直接破坏了园林景观的物境，进而使园林散失了 审美意境。

月落乌啼霜满天，江枫渔火对愁眠。
姑苏城外寒山寺，夜半钟声到客船。

    小时候读到张继的《枫桥夜泊》，理所当然的认为——姑苏城外有一座寥寂的寒山寺。然而，今天来到苏州，发现寒山寺竟然就在市区中心，而且无比繁闹。如此物境，釜底抽薪地剥离了古诗中“愁”的意境。

    诗曰：

苏州杂感
广厦无寻旧廓痕，名园古塔苟孤存。
可怜张继寒山寺，夜半钟声没市喧。

    其实，远远不只苏州，还有许多地方，在所谓的开发和发展的口号下，被破坏了承载文明的物境，也就散失了理解文明的意境。

诗/文2022.06.08